自打记事起,外婆的背就是弯成九十度的,就好像背上驼了一个球,压的她直不起腰。外婆跟所有的外婆一样,疼孩子,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们留着,小时候妈妈一个星期带我去看一次她,有一回她从房间拿出一个包了几层的袋子,捧着递给我说特意给我留的,里面是几块已经有点发霉的糕点,小时候不懂事,哈哈哈哈笑的肚子疼,外婆也跟着笑。

后来外婆生病,那几年眼睛开始白内障,生活不能自理,儿子女儿轮流照顾她。从我上初中起就几乎没有见过她,高三的时候妈妈把外婆接来我家照顾。我凑到她面前问她,你看的见我吗?她嘿嘿的笑了说,我谁都看不见,就看得见你。她想学走路,每天缠着我妈把她扶起来,自己扶着助走器一步一步的挪,从房间到客厅,她要挪一个上午,有时候状态好,可以走一个来回。从来到我家的第一天起,她就闹着要走,说不喜欢在这里,要回家。其实我和我妈心理很清楚,她心疼我妈。有时候我就搬个凳子坐在她旁边看书,不管什么时候抬头都能看到她盯着我看,我凑到她面前她就开始开心的笑。后来我学着照顾她,给她喂饭,喂饭的时候她说好吃,我喂的好,不像我妈,一口还没吃完就塞下一口,给她换尿布,多大的人了,还不好意思,磨磨唧唧说不用换,换完她说我比我妈换的好,我妈换的不舒服,说完就开始自己嘿嘿的笑,眼睛眯成一条缝,开心的不行。

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又有几年没有见过她,一个普通的早上我妈接到小姨的电话:“妈不行了,快回来吧。”我跟着妈妈买了最快一班飞机回去看她。穿过那个记忆中的小巷子走进房间,外婆安静的躺着。我摸了摸她的手,还有一点温度,这回她是真的再也看不见我了。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葬礼,跟着大人们披麻戴孝,外婆生前人缘好,街坊邻居全部都来帮忙,一边忙着一边说着外婆以前帮过谁谁谁。那年外婆90岁。
我永远都忘不了妈妈哭着小声跟我说的那句“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了。”也是我第一次理解了妈还在,家就在。
院子里的柿子树,缠满藤的葡萄架,笼子里的小白兔,自从外婆卧病在床那天起,都没有了。